第四十二章 斗(七)
溪云初起日沉阁,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霍白川舀了一勺白嫩的双皮奶,正准备吃,小胖便火急火燎的跑来了,“公子,公子,不好了,府兵从孙府里出来了,正去永王府报信呢,奴才觉着以郡主的脾气,定会去坏您的好事的。”
“报信就报信,你着什么急?更何况,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,塞翁失马焉知非福?”说罢吃了一口,“太甜,还是永王府的厨子做的可口,让他们去永王府取取经。”
小胖急得都火烧眉毛了,见霍白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,直叹自己瞎吃萝卜淡操心。
“颜家有什么动静?”霍白川仿佛是可怜小胖,便随口问问,免得他憋得内伤。
小胖双眉一喜,忙答:“回公子,颜家小姑娘去了孙府,拿着您的白玉簪子,欢欢喜喜的。”
说罢小心的观察霍白川神色,见他神色如常,不由得又叹了口气,颜家小姑娘可是公子您的爱慕者呀,从来不掩饰的,您咋就不多看一眼那可爱的小姑娘!
在他坚决不承认收受贿赂的前提下,不得不说小胖就是那操心的命,霍白川想了想,站起来,弹弹宽袖上的尘埃,扶正发冠,“进宫。”
小胖忙不迭的道:“是。”
两人不多会便出了霍宅,霍白川坐马车,小胖骑马,骑马的小胖在马上苦苦思索,这事要不要告知公子,永王殿下方才来过,要不要告诉?
“有事瞒着我?”霍白川撩开车帘,露出一只眼睛来。
小胖被他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,拍拍心口,打马靠近,道:“下面的人说方才永王殿下来过,见了丹姑姑,不多会便离去了。”
霍白川听罢,静默不语,不多会远远见着红高强琉璃瓦。
有句话叫牵一发而动全身,绝非虚言,颜如玉去孙家,霍白川进了宫,而旧党头子卫才韬和杨仲怎能不聚在一处商讨对策?
两人捡了处茶楼碰头,此处茶楼是杨家的产业,幽静安全,周围藏了无数个暗哨保护,两人可放心的畅所欲言,不怕天机泄露。
书童给两人上了茶点果品,便带上门出去了,门窗紧闭,在四角有四个镂空雕花小鼎,小鼎里放满了冰,使得此处室内凉如雨后的清晨。
“杨兄,你确定马家将那么重要的东西给那小姑娘了?”卫才韬委实不信,马家自战国至今,传世多年,偏居泰州,从未参与过任何纷争,按理说若马才识聪明些,定约束后辈安分守己,莫要出来搀和,这一点他做得极好,掌上明珠嫁入京城二十多年,他愣是一如往届马家家主般,到死也不入京城半步。
但,令他觉得疑惑的是,传家宝竟能传给外孙女?真是不能理解,匪夷所思呀
。
杨仲从怀里取出一张两指宽的纸条递给卫才韬,“马家传到马才识这一代,青黄不接,长子痴傻,下面一溜的女儿,不得已过继了个儿子,还是个野心勃勃的,你不知马家二爷如今与景王称兄道弟,打得火热,马才识这才忍无可忍将传家宝传给孙六。”
卫才韬看了纸条上的内容,恍然大悟,道:“原来如此,泰州马家不过匠人出身,素来又安分守己,愚弟竟不曾注意,差点酿成大祸,贤兄请受愚弟一拜。”他说罢站起来揖礼一拜。
杨仲摆摆手,“我亦是偶然得知,我有一不成器的侄儿那日在静馨园对孙六起了歹意,说来羞愧。”
“贤兄莫要如此说,不过侄儿罢了,与你何干,不知后事如何?”卫才韬出言宽慰,缓解了杨仲的尴尬。
杨仲抿了口茶,接着道:“那侄儿不过见人孙六一面,便栽了跟头,回来后我细细想,觉着不对,便派人去查,果真让我查到了,孙六手里掌握了马家的暗卫。”
“果真?”卫才韬身为卫家家主太明白家族暗卫代表着什么了,家族暗卫只掌握在家主的手里,马家暗卫竟落在孙云手里,那传家之宝,定然是在孙云手里了。
他惊得站起来,“如此说来马家的东西定然不能落入皇上手里,太子昔年找到了金矿,这些年虽没有公开开采,但皇上必定是在秘密开采,若让他得了马家的配方,必然大祸将起!”
“以贤弟之意,我等?”杨仲看向卫才韬,两人的视线汇在一处,同时点点头。
“孙家祸起萧墙,按理说我等不好插手,但衅发萧墙,祸延四海,也顾不得太多了。”卫才韬‘嘭’的将茶杯放下对杨仲拱拱手,“贤兄,愚弟告退。”
杨仲也站起来,抖抖衣袍,“宫里见。”
二人出了茶楼,分别乘马车而去,回到各自的府上,一条条命令发出,一个个死士精锐被派了出去。
如此大动作,自然惊动了卫廷司,他此时正在王继阳的府上,只听王继阳道:“皇上让秋大人新设工科,这是好事,但十年种树,百年育人,岂能如此快速便有成效?”
“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中,射一艺不过用以修身养性,若增设一科用以教授武学、兵法,十五年内,我军高级将领的综合素质必定大大提高。”卫廷司不接王继阳的话,不管十五年后带兵的还是不是他,但他觉得如此做于国于民大有利处,便想付诸行动。
王继阳摇摇头,非是他觉得此提议不好,而是皇上致力于开创太平盛世,如此好的提议不该被他一介武将提出来,需知功高震主,没有好下场。
正想再劝,张昌便走进来,恭恭敬敬的递给卫廷司一个竹筒,卫廷司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看了起来
。
张昌不过刚退在一旁,气还没喘匀,身边的矮几便被卫廷司掷来的茶杯击散,“啪”的一声,王继阳都吓了一跳。
“怎么了?”他从卫廷司手里拿过纸条打开来看,刚看完卫廷司便已取下架子上的佩剑准备离去。
“你回来。”王继阳忙拉住欲离去的卫廷司,语重心长的道;“此事与你何干,你若贸然插手,指不定皇上如何想呢。”
“他们竟利用她!你让我如何忍?”卫廷司森然的道。
张昌已吓得半点不敢动,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还好王继阳人虽冷清,但脾气要比卫廷司温和些,挥挥手让他下去。
仿佛捡到了一条命般,张昌抚着冷汗出了屋子。
“也谈不上利用,只是孙家姑娘一无亲朋,二无靠山,唯有她这么个好友,脾气又是暴躁……”话未说完,便接收到卫廷司的刀子冷眼,忙改口,“君郡主为人又仗义,机敏过人,号称女甘罗,孙家姑娘不找她找谁?自然皇上和霍大人便顺水推舟,她在前冲锋陷阵,他们作为长辈在身后保驾护航便是,你激动什么?”
卫廷司慢慢放下手中的剑,神色也缓和了些,王继阳偷偷松口气,要知晓夸人也是需要技巧的。
只是,他刚松了口气,便听卫廷司道:“你进宫去,若待会她少一根头发,我为你是问。”
说完不等王继阳回府,提剑而去,王继阳这次想追也追不上了,只能问一句,“你去哪?”
“孙家。”
孙府内,老夫人的院子,赵弼被府兵团团围住,他并不着急,亦无慌张,而是不解的问孙云,“六妹妹,你这是作甚?”
“四皇子,方才你不是唤我云儿吗?”孙云嘲讽的道。
赵弼脸色一冷,但很快眼眸便哀伤的道:“我知晓你在生我的气,我只想保护你,补偿你,无人之时唤你云儿,那是我心心念念的名字,但在诸人面前,我唯有唤你六妹妹,才合乎于礼,我不想因我而有损你的闺誉。”
他说着,眼眸哀伤含情的看着孙云,“不管你信或者不信,我这里。”他指着心口的位置,“住着的永远都将是你,可恨造化弄人,让你误会于我,你可知我此处。”他摸着心口,痛苦的道:“你可知我此处有多痛。”
吴亮等人面面相觑,没想到四皇子是这样的四皇子,眼见着暗害孙姑娘不成,竟开始胡说八道,若真是忧心孙姑娘闺誉,又何必说这么一通。
不过赵弼显然知晓赵淑不会将此处到处宣扬,府兵们也会将嘴巴闭得紧紧的,因为传扬出去,世人只会说孙云不知廉耻,而他不过是个风流的名声罢了,男人嘛,风流些才算人生。
“是嘛,你如此倾慕于我,四皇子妃知晓吗?”孙云慢条斯理的问
。
赵弼神色不变,依旧是含情脉脉的看着她,痛心的道:“云……”
“好了,再胡说八道,莫说你不过是个皇子,纵是太子,本姑娘也要将你的舌头拔下来,恶心!”
她一阵抢白,赵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阵,极为难看,但还有更难看的等在后面,孙云慢慢走到右边耳房,一脚将门踹开。
门开后,露出孙四,此时她已泪流满面,“鹣鲽情深、琴瑟和鸣、同心同德,你们夫妻果然绝配。”
赵弼看到门内的孙四,面色一怒,便指着孙云道:“我与你的事,你又何苦要牵连无辜之人?我曾心悦与你,见你有险想要保护一二,不过是为了全我年少时的漪想罢了,她如今是我的妻,往日种种皆是与她无关,你之心怎如此恶毒,手足亲姐,你怎忍心伤害?我看错你了!”
他脸色变得极快,说罢走向孙四,霸道宠爱的将孙四搂进怀里,孙云也不拦,只是讽刺的看着这对夫妻,“四皇子妃,你该感谢生你养你的孙家,因为‘孙’这个字让你能自欺欺人如此之久,你如今大不如前,但他会对你更好,因为天下人都看着他,他怎敢抛弃糟糠之妻。”
说完对吴亮道:“我们走。”
她不能杀四皇子,也不想杀孙四,怕脏了自己的手,况且她的枕边人会慢慢的要了她的命,心狠如赵弼,狼心狗肺如赵弼,他岂能容忍一个没有任何助力的正妃守在后院?
此时,孙甘正在书房焦急的踱步,心腹孙奇来报:“老爷,有府兵逃出去了,君郡主怕是不多会便来。”
“老夫还怕她区区一介女流不成!”孙甘正厉声道,然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害怕的事实。
孙奇低着头,道:“老爷,还请早做准备,虽无证据,但奴才觉得消息极为可靠,君郡主是个心狠手辣的,郝家父子便是被她砍去了手脚,她冲冠一怒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。”
孙甘正烦躁的踢了一脚边上的椅子,“郝家父子岂能与老夫相提并论!”他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胆怯,富贵久了,站在高位久了,最怕的便是死。
“郝家不过一群武夫,暴发户而已,岂能与老爷您相提并论,但老爷人死如灯灭。”他硬着头皮将最后几个字说出来。
孙家乃一流世家,孙甘正作为孙家家主,在国朝社稷上举足轻重,但那是活着的时候,若君郡主是个不管不顾的呢?杀了便杀了,纵世家讨伐,她身后站着皇帝、霍家、谢家、秋家、颜家,还真不能拿她怎样。
到时候,死也是白死,郝国舅父子便是先例,死于非命不说,被残忍杀害不说,事了后,皇后和太子还对她感激涕零。
孙奇想起这些,便替自家老爷捏一把汗。
“老夫不信,不过区区一介女流,能拿老夫如何,你且去前面拦着,若敢闯我孙府,格杀勿论
!”孙甘正眼珠一动,便厉声下令。
孙奇知晓他把话听进去了,舒了口气,恭敬告退。
目送孙奇离开,孙甘正赶紧将门关上,然后打开书架上的暗格,暗格一动,整个书架便从中间分开来。
书架分开后露出里面的一个小暗室,暗室不大,五六个平方左右,正对暗室门的墙上有十来个抽屉,看着极为古旧,左边墙上点着一盏灯,孙甘正走进暗室,他走进去后,书架自动合上。
“家族存亡之时,方可启用的天字号暗卫。”他自言自语,伸手慢慢打开一个抽屉取出里面的令牌。
突然,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一股清风,暗室的灯灭了。(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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